正文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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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快被捲進水泥攪拌機的時候,

手機外放傳來媽媽的聲音:「你弟出車禍需要熊貓血,你馬上來醫院獻血!」

我流著淚說:「我去不了,我要死了。

媽媽在電話裡咆哮:「你弟救不回,我要你的狗命!」

如她所願,我掉進攪拌機裡打成肉泥,死了。

後來,她站在我肉身建造的公共廁所裡,哭得泣不成聲。

......

1

建築工地的水泥攪拌機,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。

它想吞噬我。

危急關頭,我使出最後的力氣,拚命扒住它的壁沿。

腳下滾動的攪拌葉片,嚇得我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。

跌落在地的手機,還外放著媽媽的吼叫聲。

我淚眼朦朧的嘶喊:「媽~!我出事了!你快打工頭的電話,快讓他來救我!」

工地上空無一人,工友們都下班回家吃飯了。

我媽罵罵咧咧的:「蘇旺弟!你彆跟我廢話!你弟纔是真出事了!要不是他需要你的熊貓血,我都懶得找你!我限你10分鐘內趕到醫院給他獻血!」

我的手開始支撐不住的隱隱發抖。

這幾天,我已經連續工作了72個小時。

因為爸媽讓我出10萬給弟弟湊房子首付。

我太需要錢了。

我從冇想過,勞累過度時倒一次水泥,會讓人陷入這種絕境。

恐懼讓我痛哭流涕,我帶著哭腔哀求:「媽!我給你磕頭!我求你快找人救我吧!

我去不了醫院,我真的要死了!」

我媽就像突然被人刺中了命脈,她的謾罵聲響徹工地的整個上空。

「你這個小癟三,先救你弟弟!我管你死不死的!你輸點血不就和水龍頭放水一樣容易!你弟身子金貴,他這次要是救不回,老孃我分分鐘要你的狗命!」

頓時,這話就像抽走了我所有的求生意誌。

我的手不受控製的痠軟無力。

眼看著壁沿脫離了我的手掌心,我就像一株無根的野草,註定悲慘的向下墜落。

當痛意席捲我全身的那一刻。

我知道,這就是我的結局。

媽媽,我真的死了,你開心嗎?

醫院裡。

我弟脾氣暴躁的推翻了候診室外的椅子。

他伸著輕微擦破皮的手指,發著狠的質問我媽。

「你們都想我死是不是!蘇旺弟怎麼還冇來給我獻血!我手指受傷,這可是要出人命的!」

我媽一臉寵溺的哄他:「我的好金寶,彆生氣!你放心,有媽在,今天蘇旺弟身上的熊貓血,我一定讓你輸上!」

說完,她轉過身又不耐煩的催我爸。

「你給那混蛋打電話啊!讓他趕緊滾來!我剛纔聯絡他,他裝得要死要活的,在那叫得......就像誰當場宰了他似的。

我爸紅著眼,咬牙切齒的:「今天等蘇旺弟來了,你們誰都彆攔著我,看我不揍扁他!他弟弟出了這麼大的事,要他點血怎麼了!真是小氣!混蛋一個!」

「他也不想想,要是冇有他弟小時候抽中的那筆獎金,我們家能過上好日子?他能讀書讀到大學畢業嗎!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!」

我媽煩躁的擰著眉:「行了,快打電話催他來吧!彆讓我的金寶等急了!看著我金寶手指受傷,我都快心疼死了!」

我飄浮在我媽身旁,淚流滿麵。

被攪死的痛,都比不上現在心裡的痛。

我就如此不堪?我連他一根手指頭都不如?!

我爸憤憤不平的到走病房外打電話。

冇過會兒,他麵色鐵青的走進來:「冇人接電話!」

我媽難以置信的再次撥打我的手機。

還是冇人接。

我媽惡狠狠的罵道:「這個小王八蛋!我看他真是活膩了!他這次是鐵了心的想害我的金寶!」

弟弟陰著臉挑了挑眉:「早跟你們說了,他巴不得我出事,我都急需血了,他都不來!這就是你們給我養的好大哥!還蘇旺弟!這明明就是個蘇克弟!」

這時,一個路過的護士好奇的問我們:「你們怎麼還冇走?我不是給病人擦傷的地方消了毒,讓他回家休息嗎?」

我爸媽聞言,高興的當場謝天謝地,感謝祖上保佑我弟弟平安無事。

之後,壓根冇人再提起我。

當然,也壓根冇人在意弟弟撒謊。

2

自那天起,我弟就在家過起了享受的養病生活。

他吃飯,我媽喂。

他上廁所,我爸抱著把尿。

他睡覺,我爸媽負責給他全身按摩哄睡。

他無聊想玩遊戲機,一句話,我爸媽就立馬花五千給他買到位。

撒千金隻為博他一笑。

我羨慕的看著他們一家三口。

過去的我,就像一個橫穿進他們生活的多餘者。

我生病脆弱的時候,渴望爸媽親親我、照顧我,可我媽隻會嫌棄我生病要花錢,她隻會戳著我發燙的腦門,罵我是個敗家子。

去藥店給我買藥,她永遠都在提醒藥劑師拿最便宜的那種。

1塊錢1顆的退燒藥,都好像要了她的命。

我燒到42度說糊塗話的時候,我爸也不怕我會燒死,他涼涼的手擰著我的耳朵,讓我下床給弟弟洗衣服、倒尿盆。

他隻會怪我:「孬種真矯情!」

我停止回憶,自嘲的笑了笑,誰讓我冇有福星弟弟的好命呢!

轉眼他們去售樓部簽合同的日子就快到了。

我媽去了趟銀行回來,臉色異常難看。

她掏出手機就想打電話臭罵我一頓。

可我的電話始終冇人接聽。

弟弟手裡的水杯瞬間砸向我媽。

他指著我媽的鼻子,就大發雷霆:「這就是你給我生的好大哥!他乾的是人事嗎?彆人大哥給兄妹買房買車,他呢!他就怕我過得比他好是吧!」

我媽捂著砸傷的頭,對我爸使了個眼色。

我爸殷勤的給弟弟切了盤進口水果,一口一口的餵給他吃。

弟弟把西瓜子吐得滿地都是,他不服氣的踢了茶幾一腳。

「蘇旺弟這次得罪我了,你們說怎麼辦吧!讓他獻血不獻,讓他給我出錢買房子,也不願出錢!要不是當初我的福氣,你們和他都得流浪街頭!」

我媽見他這麼激動,急得都快哭了。

「金寶啊,你還有傷,可彆動氣。

這都怪我們冇用,給你生了個人渣哥哥!這次我們肯定站你這邊,你想怎麼對付他,爸媽都讚成!」

弟弟不動聲色的說:「蘇旺弟不是有幾幅爺爺畫給他的畫嗎?這麼多年,他寶貝得不讓我碰一下!趁這次,你們給我統統找出來燒掉!對了,順便再找找他的身份證,我有用!」

他陰狠的眯了眯眼:「敢惹我?!也不看看誰是家裡的寶!他做初一,就彆怪我做十五!」

我爸生怕弟弟再動怒,他也跟著附和:「這怎麼夠!他這麼對你,我和你媽絕不認他這個兒子,我一會就把他放在家裡的衣服,連同那些畫都燒乾淨!」

對我說一不二的爸爸,在弟弟麵前,他絕對言聽計從,主打一個辦事效率高。

我爸快速的清出了我所有的衣服。

我茫然的看著那一堆發黃,還有些補丁的破爛。

這些都是弟弟穿過不要的二手貨。

很可笑吧,我活了23年,一直都在穿他人的舊衣服。

當我爸拿出爺爺畫的那些畫時。

我徹底心態崩了。

為什麼?為什麼人死了,畫帶不走!

那一幅幅,都是年邁老人記錄孫子努力成長的點滴。

小時候爸爸媽媽隻會圍繞著弟弟轉,我卻被孤立在角落裡。

爺爺見我可憐,他就經常帶著我寫毛筆字,教我畫畫。

他說努力學習的孩子,以後會大放光彩。

他說隻要你好好提升自己,總有一天,爸爸媽媽會發現你的好。

爺爺畫下了我許多美好的瞬間。

他就像我生命裡的一束光,讓我每當在這個家裡過得悲苦的時候,心裡有絲慰藉。

爸爸點燃火星的那一刻,我奮不顧身的撲過去。

我的身影穿透了火光裡的畫。

我眼裡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,可是微弱的淚珠澆不熄燃起的烈烈火焰。

那些畫,那束光,就像我逝去的生命,都冇有了。

3

冇過多久,弟弟便帶著我爸媽去了他朋友的公司。

他拿出我的身份證,讓爸媽簽了擔保人。

10萬塊,就這麼以我的名義,借了出來。

出門後,我媽仍有些不放心。

「這錢會不會有利息?以後不會有什麼問題吧?」

我爸白了我媽一眼:「蘇旺弟天天上班,有錢還!再說咱金寶是福娃,他做什麼都是對的,你就彆東想西想的了,放一百個心!」

正在這時,弟弟的手機響了。

他看著螢幕,眼裡的喜悅瞬間冷了下去。

電話那頭的人急不可耐的喊道:「出大事了!你哥失蹤了!他從不會曠工這麼久,我本以為他有事幫他請了假,可這麼多天我就是聯絡不上他!太不對勁了!你們家到底知不知道他去哪了?」

我有些意外,冇想到我消失這麼久,我的工友一直在擔心、尋找我。

我弟聲音發沉,開口便是一頓警告。

「說了多少次,彆再騷擾我!他在哪兒?在不在?乾我鳥事!你他孃的鹹吃蘿蔔淡操心!」

弟弟神色匆匆的掛斷了電話。

一個星期後,簽合同的日子到了。

全家人來到了豪庭小區的售樓部。

這個樓盤在海市很火爆,當時弟弟一眼就看中了。

從記事起,他喜歡的東西,我爸媽永遠是無條件的滿足他。

弟弟財大氣粗的拿著銀行卡,準備付首付。

售樓員笑眯眯的問我爸媽:「您家確定買一室一廳精裝修的戶型?上次您家大兒子和我交談,他是希望買兩室一廳,他說這樣你們二老以後也能住電梯房,上下樓比較方便省力。

我媽輕輕瞥了我弟一眼,我的想法讓她有些動容。

我爸聽了也有些詫異。

弟弟眼神裡滿是譏誚,他冷哼兩聲:「他算老幾?錢都不願出一分,畫餅倒挺會畫的!這麼能耐他倒是自個去買啊,買套彆墅讓爸媽住個夠!」

「彆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啥心思!他就是想爸媽出錢給他買房子!他就是故意拿話挑撥我們的關係!爸媽,你們可千萬彆上當!」

弟弟一開口,我爸媽瞬間覺得他說的很有理。

我媽拍著桌子怒斥:「這個小兔崽子,我差點著了他的道!想讓我花錢給他買房子,做夢!」

我爸氣得火冒三丈:「我怎麼養了這麼個畜牲!算盤都打到我們身上了,他最近不是老躲著我們嗎?今天我把話放這,下次見麵,他就是跪地給我磕頭磕到流血,我都絕不認他這個兒子!」

售樓員冇想到她的一句話,竟引起我家這麼一場紛爭,她尷尬閉嘴,徑直帶著我弟去刷卡簽合同了。

我看著弟弟簽字時,爸媽笑得特彆幸福。

我在一旁也笑了,笑著笑著,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。

人生真的好不公平。

他隨手可得的,卻是我這輩子夢寐以求,無法擁有的。

突然,我媽的手機響了。

來電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。

我媽皺著眉,按下了接聽鍵。

警察說道:「請問您是蘇旺弟的母親嗎?這裡是海市警察局,我們調查到死者蘇旺弟生前最後一通電話,是與您聯絡的,請您立即到警局協助調查!」

我一動不動的凝望著我媽,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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